刘阁老九十四岁了, 这么大的年纪,腰都弯的直不起来了,自然不能上朝。刘阁老面对这些, 表情恳切,面色苍白, 嘴唇干裂, 明明饿的要站不住,强撑着保持体面的大臣们, 脸上肌肉一抖一抖的,实在忍不住想笑。
大臣们“”大臣们也是脸上肌肉一抖一抖, 那是躁得。
刘阁老笑够了, 示意两个小厮扶他站起来“老夫也不问你们是怎么惹到皇上。你们先回去,先休息一天吧, 老夫去洗漱收拾, 才好去见皇上。”
诸位大臣咬牙硬撑,只能这样了。有那早上上朝前早膳都没吃的大臣, 急切地道谢“阁老, 万事拜托阁老。”
其他人,就算早膳吃了又如何一上午大打一架, 结果上午自己没吃, 中午被罚没得吃, 这马上晚膳的时候,整个四九城都是饭菜香以前怎么没发现,四九城里头这么多炊烟
咽下唾沫,坚持住。
“吾等等候阁老。”
刘阁老摇头,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,慢吞吞地抬脚迈步, 回去后院洗漱沐浴换衣服皇上爱干净,小鼻子又灵,尤其这年龄大的人,身上一股子暮年腐朽的气息重,不洗澡熏个香,怎么见皇上
刘阁老自觉,他这在家休养,又是秋天的时候,好几天没洗澡净面了,要好好洗一洗。
群臣也知道他们的刘阁老需要好好洗一洗,怎么办等啊。
刘家的下人们就看着,这些贵人们一脸菜色,哪有平时的一分盛气凌人,或者斯文儒雅大着胆子和刘阁老咬舌头“我们皇上就是聪明。这再大的官儿,不吃饭也不行。”
刘阁老泡在浴桶里,浑身舒服,只乐哈哈地笑“吃千吃万,不如吃饭。”
等到刘阁老收拾好自己,已经是申时七刻了,正好是家家户户的晚食时间。
刘阁老自觉,他也饿啊,他老人家也要吃个饭,垫垫肚子,才能进宫啊。老管家知道刘阁老年龄大了老小孩,瞅着外书房里头饿狼一般的大臣们,麻利地给刘阁老塞一个饼子在手里“阁老您在轿子里吃。”
刘阁老乜他一眼,委屈巴巴地抱着一个饼子上轿。
大臣们送刘阁老上轿子,因为刘阁老手里的饼子,猛地吞咽唾沫,吓得刘阁老拿着饼子的手哆嗦一下。
“起轿”“起轿”轿夫们喊着话,稳稳地抬起来轿子,两排家丁在前面开路,一路直奔皇宫而来。
这个时候,小娃娃皇上也正在用膳。徐景珩不放心三位阁老和太皇太后的谈判,也留下来,老师们伴读们玩伴们都一起吃晚饭。
说起来大明皇帝的膳食,那就是一把辛酸泪。大明皇帝的吃食,是光禄寺准备。光禄寺管着御膳、筵席之类事务,地位可着实不低,在大明贵为“小九卿”之一,光禄寺的主管者称为光禄寺卿,从三品。
光禄寺是一个大肥缺,无他,真正的肥的流油,据说那光禄寺养的蚂蚁,都长的跟猪一样。可是,光禄寺做的饭菜是人都不爱吃,无他,实在是难吃。
明朝官员都说“今大官进御饮食之属,皆无珍错殊味,不过鱼肉牲牢,以燔炙酿厚为胜耳。”
大明老百姓说,光禄寺给皇上吃的“御膳”,根本没什么山珍海味稀奇东西,大鱼大肉,猛烧猛煮猛加调料,要有什么味道毒不死人就行。
“京城四大不靠谱”翰林院的文章,武库司的刀枪,光禄寺的茶汤,太医院的药方。可见光禄寺饭菜的难吃程度,在整个京城都出了名。
就这光禄寺越来越糟的做菜水平,历代皇上能受得了吗祖宗之法啊。到了先皇的时候,先皇荒唐顽劣,那么折腾要盖豹房,就是嫌弃乾清宫又破又旧又闷,这比住还重要的吃,当然更不能忍。
豹房里头有专门的小厨房,有专门请的大厨。到了小娃娃做皇帝,他爹疼他,阁老们疼他,锦衣卫东西厂他祖母他娘都疼他,那就在乾清宫设置一个小厨房吧,以后光禄寺,只负责宴席
今儿个一起用膳的人多。米面食八宝馒头、攒馅馒头、芝麻烧饼白切面、水晶饭八大碗。
肉食烧鹅、清蒸鸡、暴腌鸡清蒸肉、鲟鳇鲊、蒸鱼、猪耳脆八大碗。
汤品牡丹头汤、猪肉龙松汤、牛奶汤。
荤素搭配、香气四溢、馋的人流口水。刘阁老一路上思考很多,一来一看一闻,好嘛,我先吃吧。刘阁老当即抱着他无法下咽的饼子,喝汤用菜吃肉。
食不言寝不语。小娃娃好奇地看一眼刘阁老,继续奋斗自己的牛奶汤。
德高望重的刘阁老坐在皇上左侧,瞧着皇上腮帮子一鼓一鼓的,就感觉今儿可以多吃一碗饭。再瞧着徐景珩的冷眼,更吃的香。
丝竹声悠扬,八个玩伴不敢说话,专心吃饭。老师伴读们都是人精儿更不说话,更专心吃。
小娃娃奋斗完奶汤,眼瞅膳房新出的糟瓜茄,要吃。徐景珩给他盛一碗水晶饭,舀一勺烧鹅丁,喂他,他嘴巴张大吃饭,眼睛还看着糟瓜茄。
光禄寺不再一家独大后,“甜食房”、“酒醋面局”等等机构都开始冒头,御酒房腌制的糟瓜茄,甜食房造的丝窝虎眼糖,都是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,食谱传到民间,北京城的老百姓都夸。
小娃娃偷偷跑膳房尝过一次后,就一直惦记。可是腌制的东西他这个岁数如何能吃
可是越不给他吃,他越想吃,自己吃饭动作稳当后,他就对别人吃的饭有了兴趣,标准的“隔锅饭香”。
可是徐景珩喂他,他又习惯性“乖乖”地吃饭。刘阁老看一眼皇上的小动作,尤其皇上对徐景珩的亲近之情,想起来其他三位阁老和太皇太后的谈判,心里头五味具杂,只想一想自己的年纪,转眼又想开了,开开心心蹭饭。
一顿饭结束,清盘。刘阁老笑哈哈地和皇上散步,好奇地问“臣家里做的糟瓜茄,怎么都没有宫里面的味道就缺那么一丢丢,说不清。”
小娃娃立马接口“瓜茄等物,每五斤,盐十两,和糟拌匀。用铜钱五十文,逐层铺上,经十日取钱,不用别换糟,入瓶收久,翠色如新。”
“要严格份量,不能多或者少啊。”
刘阁老郑重点头“皇上说的对。这治大国如烹小鲜。凡事就是这样,不能多或者少,要正正好。”
“然也,然也。”小娃娃装大人,治大国他不懂,烹小献他更不懂,但他摇头晃脑的架势有模有样。
刘阁老因为皇上的模样更开心,君臣说着话儿,其乐融融。
同一时间,湖北兴王府,兴王修道打坐三天出关,还非要“茹素”掺上荤油、猪血煮的素菜四样,一边吃一边念“天下之至柔,驰骋天下之至坚。无有入无间,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