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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真是大明太祖。本来他们这些鬼魂, 是不敢贸然露面的,无他,怕吓到孩子。
他们都是皇家人, 没有普通人对皇家人的敬畏,五岁的皇上在他们眼里, 就是一个刚断奶的小孩子,小孩子天天听鬼故事长大,万一吓到魂儿怎么办
可他们自从来到五岁皇上的脖子上,每次使出浑身解数,要吸引皇上的注意力, 皇上就是不搭理,皇上明明听到他们的呼喊,也能当听不见, 叫人因为他这份定力又是喜欢,又是苦恼。
到皇上因为指挥使徐景珩的事情,天天在徐景珩的宅子里, 甚至住在那里,他们就不敢露面了,无他,怕徐景珩。
不光不敢露面,那真是一个个的,都躲起来, 什么也不敢听,不敢问, 就这么憋屈着,一直到皇上偶尔回来豹房,回去紫禁城孝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, 他们听了一耳朵,要清理宗室手里土地,要遏制宗室繁衍。
其他人尚可,不是光“尚可”,都哈哈哈哈哈大笑,笑得前仰后合,可劲儿笑话大明太祖,你看你当年瞎折腾,把子孙为难的,哈哈哈哈,哈哈哈哈。一百个儿子,哈哈哈哈,哈哈哈哈。
大明太祖笑不出来哇,这要是其他太祖的子孙,他也笑,可那都是他的子孙,手心手背都是肉哇。
可大明太祖他也是皇帝,一个开国皇帝,他知道宗室这般模样,三十多位亲王,历代王府分出去的五百多位郡王,不计其数的将军、中尉两万多人口,实在不能任由其发展。
可今天的早朝上,都察院告状山西边镇的代王,代王的一个儿子辅国将军,仅仅因为县令秉公执法处罚他的仆人,他就命令护卫,对县令大打出手;代王的弟弟东王,经常无故殴打地方官员。
“挟奏有司,擅入府县,凌辱殴置,习以为常”都察院老御史含泪陈奏,眼睛通红,“皇上,是臣等无能,一直不敢陈奏些许事情,皇上,臣有罪,皇上,臣有罪”
老御史的脑袋砸在地砖上,“砰砰”响,染红了青砖地面。太祖皇帝的一颗鬼心痛苦不堪。
大同兵变,那个吓得尿裤子的博野王,是他的儿子代王的子孙。
第一代代王朱桂,乃是太祖皇帝的第十三个儿子,和四川蜀王朱椿是同母兄弟,本人天生的孔武有力好征战,长大后娶妻徐达的女儿,老四朱棣媳妇的同母妹妹,所以太祖皇帝才放心地,封他去山西边镇做藩王。
可是,老天爷好似要朱徐两家,所有的劣性,都集中在这对夫妻身上一样。
朱桂性情暴躁,朱桂的媳妇喜好奢华。当年他还在的时候就担心,可太祖皇帝总觉得,这般强势的性子守在山西边镇才是安心。可太祖皇帝万万没想到,这个儿子的子孙,叫兵变吓的尿裤子,只会窝里横地欺压百姓和官员。
太祖皇帝听着皇上奶声奶气的声音,一颗鬼心泡在黄连里,苦涩难言。
皇上很英明,很大气。代王配合山西大同土地改革,有功劳,本该赏赐。家族儿郎不肖,也该罚;御史言官几十年来任由各地方宗室乱政,自去领处罚;有冤屈的官员和百姓,尽量给予补偿
可皇上才五岁。
五岁的小孩子,没有叔伯兄弟,没有父亲,这般熟悉习惯地处理政务,太祖皇帝骄傲,可太祖皇帝如何不心疼
等到朝堂上的大臣们谈古论今,说起当年第一代代王妃徐氏,随朱桂入京朝见,见到紫禁城宫门口的九龙壁华丽漂亮,要求朱桂在大同代王府前也建一个照壁,朱桂回去后,还真给建了一个比紫禁城还大的九龙壁
有的大臣说这是违制,有的说既然已经建造,拆除不是浪费吗徐达后人北京这一支的定国公,一听关系到自家女孩儿的名誉,跳起来就骂“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,你们也说还记得这是朝会吗”
于是大臣们又说,当年第一代代王犯错,被建文皇帝废除亲王爵位。到永乐皇帝登基,虽然恢复朱桂的王爵,但亲赐玺书给他闻弟纵戮取财,国人甚苦,告者数矣,且王独不记建文时耶
永乐皇帝亲自下令,从今起王府不得擅役军民、敛财物,代王朱桂才是收敛听话。
太祖皇帝听着大臣们这般“活泼”,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可那句“闻弟”进了太祖皇帝的耳朵,太祖皇帝那一刻,天旋地转,鬼鬼的身躯摇摇晃晃,眼看要消散
太祖皇帝在几个“同乡”的帮助下稳住鬼魂,耐心地等候皇上用膳、嘘嘘、午休,再也忍不住,直接跳出来,问出来。
“载垣,你是朱棣的子孙,不是朱允炆的子孙”
好一会儿,皇上好似确认他的身份,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脖子上的红石头,看着他的鬼影飘飘,嘴巴一张,太祖皇帝就感觉,凌迟处死,五马分尸,或者就是他此刻的苦难。
“两个字的。”皇上知道他不能念祖先们的名字,说两个字的。
太祖皇帝的鬼影一晃,又要消散。
太祖皇帝梦想着,他可以听到“建文皇帝朱允炆,没有子嗣,没有兄弟侄子”的话。可他知道这只是梦想,这是自欺欺鬼。
朱允炆,他的乖孙儿,性格弱,文气重;老四朱棣一直不服他册封皇太孙,可他万万没想到,他一死,老四朱棣就能领兵造反。
更没想到,朱允炆,堂堂正正的皇帝,居然会失败。
太祖皇帝就后悔,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些,他为什么死了还有一个鬼魂他为什么没有一碗孟婆汤,投胎转世做猪狗也愿意
眼看太祖皇帝真要魂飞魄散,其他几个鬼魂都给他渡气抢救,皇上懵懵懂懂的,皇家的帝王之气有助于他们休养魂魄,这也是徐景珩一开始把红石头放在方丘坛的原因。
可皇上身上的帝王之气怎么用,皇上也不知道。生人之气对于鬼魂是大毒,皇上更不敢随便给,只能看着。
其中一个鬼魂大喊“皇上,你伸手握住红石头。”皇上立马伸手握住红石头,用力握住。
红石头发出一圈淡淡的红光,太祖皇帝的魂魄,好歹是救回来了。被救回来的太祖皇帝,绝望心灰,人说瞎子有眼泪是伤心到绝处,那鬼魂有眼泪,那真是伤心到,比魂飞魄散还痛苦。
皇上惊呼“不能哭,不能哭。”太祖皇帝这个状态,要是哭出来,那真是怎么也救不回来了。
其他鬼魂也都说“你哭什么哭皇上不管是谁的子孙,那不都是你的子孙皇上这个年纪,你既然有缘遇到了,你能撒手不管”
“你当初糊涂,分封藩王给予兵权,早就应该想到这一日。你看现在皇上为难的,那福建宁化王府的一个奴才管家,也能因为福建欠收奉养不起,公然殴打封疆大吏、从二品的左布政使。你犯下的错你都不去管”
一人一句,说的太祖皇帝想彻底死亡也不能,一颗鬼心油锅里煎熬,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。
皇上立马表示乖乖“朕不需要帮忙,朕能管住宁化王。”
那些鬼魂就更能骂“你听听,你听听,皇上多懂事我们老李家要有这么一个子孙,我做鬼也能笑醒,你哭什么”
“就是就是。哪家朝代到了一百五十年,还有如此子孙你不偷着乐,你还要哭,你就哭吧,哭死了一了百了,我们陪着皇上看大好河山,说不定哪一天可以投胎转世了那。”
“那可不等皇上一长大,我们就投胎”
“胎”字的音还没落,大明太祖猛地大喝一声“你敢”,不光说,还指着他鼻子大骂,骂完就动手。
“我早就知道你有不良之心,你要投胎到老朱家,要做什么恢复你大汉江山我掐死你。”
“我就恢复,你”
“我什么我说光复华夏,恢复华夏衣冠,不是你汉家的。我掐死你个鳖孙”
“你你”
两个鬼魂打架,那个鬼魂脖子被掐住,还是嘴硬,太祖皇帝的鬼魂上就冒出来杀气,其他鬼魂赶紧来拉架皇上看得忒稀奇,发现大明太祖这般生龙活虎的,没吃亏,他也就没管。
皇上动作慢吞吞的,下床洗漱穿衣,张佐问皇上今天穿哪件,皇上立马笑出来“最亮的一件。”
指挥使说带他出宫玩,夏天的北京城到处奇装异服,皇上那自然要穿最亮的一件。张佐一听笑得满脸菊花开“皇上穿上,一定是全天下最亮堂的小公子。”
皇上矜持地微笑,特配合地伸胳膊伸腿。
皇上一身宝石红的四季花缂丝便服,广袖垂大带与身等高,纹样花纹新异如雪梅、水田,牡丹等等凡数十种,下身是朝鲜国的马尾裙,咳咳,一般人穿着飘飘欲仙,胖嘟嘟的皇上穿着,忒可爱。
皇上头上左右梳两个小羊角,今儿没有包头,而是大明仙人隐士喜欢的仙桃巾,玄色,缀以玉结子、玉花儿,别人是侧缀二条玉环垂到耳朵,皇上是长短不一的四条。
腰上的金玉腰带,荷包玉佩等等,更是辉煌明亮,反射着夏日午后的光芒,璀璨耀眼,比太阳还亮。
脚上玄色千层锦缎云履,红宝石绿宝石各色玉石钻石搭配其上,织造局最好的绣娘绣出来的云纹莲花,一起亮的晃人眼
最特别的是,两个云履后跟上,各挂四条装饰的飘带花绣,抬脚走路,脚后面花绣飘飘,宝光闪耀,腾云驾雾一般。
侍卫们和宫人们伸手捂脸,可是皇上满意啊。皇上对着铜镜转圈圈,够亮,喜欢,一转身,小胸膛一挺,威严天生“出发”
皇上领着侍卫宫人们,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来到紫禁城,先给祖母问安,再去给亲娘问安,来去匆匆地留下一句“祖母、娘,我晚上买礼物回来。”人就不见。
太皇太后和皇太后,都叫他这忒亮堂的一身闪得睁不开眼,听到话音儿,人就不见,都一起抿嘴儿笑。
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继续操心指挥使的亲事,查看各家女孩儿;红石头里的鬼魂们打架拉架的,都累了,都叫皇上这一身吓瞎鬼眼;皇上和指挥使开开心心地逛大街。
指挥使一身红色的宽袍大袖,简单的两根带子束发。指挥使对皇上的打扮,那是使劲儿憋住没笑出来,幸亏皇上压得住。
“小公子这身气象恢弘。”
小公子对指挥使眼里的笑儿视而不见,昂首挺胸,牵着指挥使的大手走在大街上,那绝对是大明最亮堂的小娃娃的模样气度。
此时此刻,大街上的人,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小公子的打扮,亲娘哦,这个好,我们怎么忘了脚后跟那从头到脚,脚也重要啊
他们围着不动弹,皇上大方,发现很多人侧头看他的脑袋,他的脚,他就伸头抬脚给他们看,嘴巴里还带着解释“脚后跟穿带子,走路要生风哦。遇到湿地要用内力飘起来,不能脏了哦。”
众人“”有功夫的人跟中了头菜一般“小公子说得好。有那些人说火器起来不用连功夫了,都是瞎说。穿衣服就要功夫。”
没有功夫的人不服气“没有功夫就不能穿我一定能研究出来穿法。”
还有的人说“你看这位大公子,他也没有功夫,大素大雅,这才是真功夫。”
于是就有人反击“那你赶紧投胎吧,或者投胎好,能有大公子的一半儿长相。”
皇上听着,大眼睛眯眯成两道月牙儿,皇上最喜欢听人夸指挥使。
皇上眼看这满大街的红云翻涌,绿柳招摇,高兴。想起红石头里的太祖皇帝,又有模有样地感叹“以前的大明人,都是用生命在爱美啊。”
太祖皇帝“”指挥使“”瞥一眼大着胆子偷听的“太祖皇帝”,指挥使心生一咪咪的同情“昨儿文老先生感叹说满以为大明规矩分明,哪知道满大街望去,分不清谁是老百姓。”
皇上就更高兴“这是好事。”
指挥使也觉得这是好事儿,大好事。
太祖皇帝感觉,他都不认识大明人了。太祖皇帝担心皇上和徐景珩说他们的事儿,大着胆子偷听偷看,哪知道叫满大街的不规矩气得背过去,又叫皇上的一句话憋得背过气,再叫徐景珩的一眼看得缩回去
可是徐景珩觉得这样好,有活力。皇上也觉得好,好看,喜欢。
说起来大明服饰的变化,开国年间,太祖皇帝采取严格服饰制度,对任何“乱穿”都是零容忍。军汉们擅自穿靴子在街上踢球,砍脚。画家给图画里的平民错用官服的红色,剥夺画家身份
物极必反。到成化年间,朝鲜使团来入贡,那一身马尾裙,瞬间吸引满朝文武的眼球。京城里大小官员纷纷效仿,衙门里“马尾裙”招摇,刮了好一阵流行风潮。
到皇上这个时候,大明人的骨气和热血燃烧,生活热情蓦然爆发出来,那就是洪水爆发一发不可收拾。皇上自己就爱美,仗着长得好就爱各种搭配。所以皇上说,大明建国的时候的人,谁敢乱传衣服,那绝对要命。
红石头里面,开国的皇帝们都是摇头叹气,说民风不古,奢靡浪费布拉布拉。中后期的皇帝太子都是默默不敢说话,只在鬼心里嘀咕。
红石头外面,大街上,就见这元和五年夏天的北京城,大雨灾刚过去,大明人就恢复他们的穿衣热情。
原本指定士绅们才能穿戴的峨冠方巾,大户人家的杂役佣人,大摇大摆地穿。紫色红色这类官员专用的颜色,平头老百姓都穿,有钱人家没有官身也穿华贵衣服,玉佩珠翠加身
女子们绫罗绸缎,头上的一根钗子二两重。男子们为了斗艳,比女子还讲究涂脂抹粉,一个头巾千变万化,更有胆子大的男子身穿襦裙头戴绯色头巾,乍一看是女子。
就连锦衣卫的飞鱼服,穿反正我们穿着也不像指挥使,我们就是梦想有几分指挥使的风采。
“指挥使什么也不装饰也是风流尽显。等小公子长大也一定。”
“这叫去繁留简,指挥使披着麻袋也是指挥使。小公子学画画了吗”
皇上因为他们的说话更开心“小公子长大更好看。小公子学画画。”
众人呆愣,一起拍手欢呼“好好大明人就是要小公子这份儿自信的气度。”
自恋皇上眉开眼笑,接过来指挥使买的糖葫芦,大口咬一口,特甜。
今儿皇上和指挥使逛的地方,略远一些,工部下属衙役检修京城防水沟,顺天府下属的衙役检查路边摊环境街头挑夫们泥瓦匠们成群,胡同里两伙儿小混混打架占地盘
还有一些奇怪的街道,一家家店铺,大白天的大门禁闭,街上也没有一个人。
“北京城的防水沟要大修了啊。”
“小公子说得对。”
“为什么挑夫们不合伙”
“因为人以群分,任何行业都一样。都有竞争。”
“那店铺白天不开门”
“有些生意,夜里做,比白天做更好。”
“我知道,刺客盗贼的生意就是。”
“对。”
“那街上的女子比男子少因为她们脚小走不动路”
“脚小也是一方面。男主外女主内。女子在家里做家务。大户人家的女子出门做轿子,小户人家的女子,一般也不抛头露面。”
“那她们为什么脚小红姨就是大脚。”
已经有了男女意识的皇上,走在街上开始分辨男女,一分辨,就出来问题。在皇上的印象中,大明女子的脚都是小脚,祖母和亲娘的脚也是小脚,只有贫困人家的女子长大脚,可是红姨的脚就是大脚。